【神话paro】全文1.5W，本篇前言☛《武陵寻梦·序》
注：本篇带龙信狐白👌
BGM：繁华梦（伴奏）
1.
“子龙哥哥，纵使天各一方，小蝉依旧……”绝世舞姬将莲花递给了他，可递到他手中的却是桃花，一个遥远的声音低吟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是第几次做到这个梦了？
“开满桃花的地方？”来北海作客的白龙帝君韩信，表示一无所知， “不过我倒是可以问问狐狸。”白龙帝君不愧是行动派，须臾片刻便千里传音给了青丘狐族那位少主。
“嗯，多谢。”
青丘那位少主向来爱去人间游历，说是要览尽人间烟火色。这不，很快就传音过来说是武陵城外月老庙那处的桃花开得格外盛，是个好去处。
开满桃花的地方会是武陵吗？赵云临睡前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花开十里不多，红颜一人正好。”
赵云站在庙前的桃树下，一抬头就看见树上坐着的人。白发、执扇、眉间一点桃花纹，天地间何时出落了这么个桃花妖？赵云走上前，想要询问他此处何地，倒是那树上的人先发了声，“你能看见我？”
赵云朝他点了点头。
“修仙之人？或者……是妖？”那桃花妖目光却停留在赵云的头顶，欲言又止。赵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却摸到了他的龙角？！
已经修得人形的龙除非学艺不精或者自己控制，才能将龙角显露出来。赵云已身为一方帝君，按理说不会将龙角显现出来。除非……这里不能按常理来论。
赵云睁开眼睛，他仍身在龙宫。天尚未亮，晨官尚未报晓。
合眼并无睡意，赵云索性披了件外衣出了龙宫。海上明月高悬，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天空中飘落着些什么，像是倒春寒带着来的雪，他伸手接了几片，是桃花花瓣。
2.
赵云去了武陵。
他到武陵的那天，赶上武陵人过“花潮”，城里人纷纷到城外踏青，城外十里桃林尽是欢声笑语。有好几户人家赶着这个好日子嫁女儿，浩浩荡荡十里红妆，似是和桃花争艳斗红。
有踏青的姑娘早相中赵云，大着胆子询问他是哪家的郎君。赵云耐着性子回答她的问话，称自己是从北海来游玩的。
“公子来武陵玩，想必是听说武陵桃花源求姻缘很灵吧。”
姑娘问得意有所指，赵云答得却过于认真：“是来找人的。”
“找人？”姑娘听他的这回答颇有些失望，却还是有心同他调笑，“郎君来桃花源寻的怕不是这里的仙人吧。”
“正是。”
“郎君可真会开玩笑。”
“不是玩笑。”赵云答得认真，那姑娘倒是真应不下去了，称女伴来寻便匆匆地走了。
“呵，榆木脑袋。”
赵云听到树上有人轻笑，便抬头向上看。白发、执扇、眉间一点桃花纹，是梦里的那个桃花妖。看见赵云抬头，那桃花妖眼里却有一丝惊讶闪过，“你能看见我？”
赵云朝他点了点头。
“修仙之人？”
他这问话刚落，赵云下意识摸了摸头顶，还好龙角没有显现出来。赵云定了心神，朝他摇了摇头。
桃花妖看着赵云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曾见过你。”他看了一眼赵云，摇了摇扇子，“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只身往桃林深处走，赵云连忙跟上他。不少姑娘在偷瞄赵云，却对他跟着的人视若无睹，似乎踏青的人真的看不见这只桃花妖。否则，以那桃花妖出色的样貌，只怕是免不了“一见知君即断肠”的戏码。
桃花妖在月老庙前站定，转过身来，问一直跟着他的赵云：“不知阁下到此处来是为求姻缘吗？”他像是想到什么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可我看阁下可不像是有心上人的样子。”
“我……”赵云想到舞姬手里的桃花，目光坚定地告诉桃花妖，“我来求姻缘。”
桃花妖听罢，伸手递了他一个签筒。
“抽个签吧。”
“嗯？”赵云一愣。
“求姻缘也要讲上下吉凶，阁下抽个签再求不迟。”桃花妖晃了晃签筒，朝赵云面前一递。赵云迟疑着拿了一个木签起来，递给了桃花妖。
桃花妖看着签文，神色颇有些凝重，“阁下这签不太妙啊。”
“敢问先生何解？”
“字面意思。”桃花妖将木签还给了赵云，签文赫然写着“遇人之不淑矣”，是个下签。他摇着羽扇，斜睨了赵云一眼，“姻缘天定，莫要强求。”
赵云却望着月老庙前的桃树上的红飘带出神，忽然转过头来，“听说武陵月老庙求姻缘很灵。”
“不才是会一点相看姻缘之术。”
“那先生观我如何？”
桃花妖盯了赵云半晌，又掐指推算，最后却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是我才疏学浅，阁下的姻缘我竟看不出……”
桃林里来踏青的武陵百姓还在载歌载舞，站在月老庙结界里的二人却是沉默异常。
“不如阁下在此小住片刻，容我再推算推算。”那桃花妖一脸严肃，倒像是这是件什么大事，赵云见他此般，索性应下了。
武陵城外的十里桃林却别有洞天。他们顺着桃林的溪水走，像是要走到流水的尽头。
于是便真走到了尽头。
桃花妖在水源处的小山前止步，犹豫了下，还是指了指一个小山洞，“且随我来。”
赵云连忙跟上他，“方才行路匆忙，还不知先生姓名。”
“诸葛亮。”桃花妖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赵云看见了山洞出口隐隐约约的光，低声笑道：“好名字。”
3.
武陵十里桃林自成一处天然结界，那座小山就是结界的出入口。
赵云出了山洞，便看见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一排排整齐的房舍，便问诸葛亮：“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生活？”
“躲避战乱的百姓罢了。”诸葛亮说着还和田里劳作的人打了声招呼，有小孩子在田坎边上玩，看见诸葛亮了，忙跑来叫他傍晚一起去抓蜻蜓。
“他们看得见你？”
“出了这里，就没人能看见我。你是第一个。”诸葛亮推开柴门，门后的黄犬摇着尾巴迎了上来，看见赵云却往后缩了缩。诸葛亮见黄犬这般反应，也有些警惕地往旁站了站：“适才忘了问，不知阁下何人？”
“北海……”赵云顿了顿，“北海苍龙赵云。”
“原来是龙啊，有所耳闻。”诸葛亮打开房门，“阁下请——”
和其他草木修成的妖不同，这位桃花妖不爱居山野，倒爱学着寻常百姓住茅庐。院内还钻了口井，连打水的辘轳、水桶都一应俱全。赵云打量着院子，倒自己先看笑了。
桃花妖正在打井水，那个先前叫他抓蜻蜓的小孩子却站在柴门外喊道：“卧龙先生，我爹叫你和贵客去我家吃饭！”
“卧龙先生？”
“阁下不知道吗？龙在人类心目中是一种很神圣的生物。这里的人以为我也是凡人，便说我多智近妖，称我一声‘卧龙先生’。”他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斜睨了赵云一眼，“可真龙在此，我等怎敢造次？”
那小孩子见他们还不动身，直接推了柴门进来，黄犬见着了，止不住绕着那小孩子打转，尾巴却摇得厉害。小孩也不怕生，见了赵云便一个劲地去瞧他，像是要把赵云看出花来。赵云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灵机一动，便从乾坤袋里摸了一颗小夜明珠出来，递给那小孩。
“哥哥这是什么啊？”小孩接过小夜明珠，用两个手指捏着睁眼去看。
“夜明珠。”
“夜明珠是什么？”
“就是晚上也能发光的弹珠。”赵云又从乾坤袋里摸了一捧出来，“你会玩弹珠吗？”
“我会！”他从赵云手里拿了几颗珠子，举着跑到诸葛亮面前，“卧龙先生，那我们吃完饭就去打弹珠吧。”
他们到小孩家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诸葛亮看了一眼桌子，跟赵云笑道：“阁下还真是贵客，这桌快赶上过年的行头了。”
赵云被请到主客的座位上，拿着一双筷子，被一桌的人盯着也不敢落筷。
“客人可是不习惯我们这里的吃食？”主人家的问他问得颇有些小心翼翼。赵云听罢，赶紧夹了一筷腊肉，桌上的人才依次动筷。
“客人是从哪里来？”主人这话刚落，赵云又是被一桌子的人盯着，诸葛亮倒是自顾自地盛了碗汤，俨然看戏的模样。
“北海。”
“呀，北海啊！我听说海里有龙，是真的吗？”边上吃饭的小孩插了句嘴，他家长辈却没呵责他，大概也是想听听赵云的讲述。
赵云点了点头，“是真的。除了北海外，西海和东海里也有龙。”
“那南海呢？南海里为什么没有？”
“南海里有鲛人就没有龙了。”
“鲛人是什么呀？”
“鲛人……”赵云回想鲛人女帝那不怒自威的模样，继续给主人家的孩子讲下去，“鲛人很像是拥有鱼尾的人，他们非常擅长纺织，织出的鲛绡入水不湿，流出的眼泪会变成珍珠。”
“那这个就是鲛人流的泪变成的吗？”那小孩子把先前赵云给他的小夜明珠举了出来。赵云摇了摇头。
小孩子还想要问下去，却被他家长辈制止了，“你再问下去，客人都烦了。”小孩子努努嘴，拿着那几颗夜明珠跑院子里撵鸡玩去了。
大概知道村子里来了个外人，整个村的人吃完饭都往这户人家里跑。小孩举着他那几颗夜明珠，在和同龄人炫耀：“这种弹珠叫夜明珠，晚上还会发光。”
“骗人的吧，晚上就星星和月亮会发光。”
同伴不信，小孩挤进人堆里要拉赵云出来，赵云朝村民们赔了个礼就跟了出去。
“哥哥你说，这个晚上会发光吗？”
“会。”
“你们看吧，哥哥说会！”
“骗小孩的吧，我不信！”
“你别不信，我们今晚试试！”
他们争得热闹，赵云站在中间不知道如何劝架。诸葛亮凑近赵云，轻声问他，“这个夜明珠真的会发光？”
赵云点了点头。
大概是生活难得有了点新鲜事，整个村庄的人都待在院子里等着天黑。
那小孩子还伸手拉了拉赵云的袖子，“哥哥，这个真的会发光啊。”
暮色渐浓，院子里的鸡也都乖乖回了鸡窝。小孩手里的珠子却照得整个院子颇为亮堂，明晃晃的几颗珠子像是借来了夕阳的余晖，山野的太阳落了下去，可孩子手里的夜明珠亮得也不遑承让。
“你看看，这不是发光了吗？”小孩举着珠子到伙伴面前，那个先前说着骗人的小孩不太好意思说话，别开脸。赵云想了想，又从袋子里拿了一捧，“你们分吧。”
他站在一群孩子中间，俨然成了孩子王。每个小孩手上都拿着几颗小夜明珠，那个最先认识的骑在他肩膀上，闹着要让他讲故事。
“天太晚了，大伙都早些回去歇息吧。”诸葛亮终于站出来解围，赵云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诸葛亮只是摇了摇他的羽扇，移开了视线。
将最后一个村民平安地送回了家，赵云终于问出了初到时的疑惑，“先生为何不居于山野，而是居于茅庐之中？”
听到他的话，诸葛亮脚步一顿，赵云险些撞上。
“我只是觉得人类很有意思。”诸葛亮转过身来，“明明寿命只有百年久，却总是能轻易获得欢乐，所以我想像人类一样生活试试。更何况没有规定妖必须如何生活。”
“先生，有人告诉过你，你眼睛的颜色很漂亮吗？”
“嗯？”诸葛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是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很像阳光下的桃花花瓣。”
4.
诸葛亮将赵云送到自己的院子，便走了，他说是要试试居于山野的滋味。赵云躺在床上，生出一种鸠占鹊巢的罪恶感。大概是白天玩闹得厉害，他入睡得很快。
“子龙哥哥，纵使天各一方，小蝉依旧……”绝世舞姬递给他的莲花依旧变成了桃花，他伸手握住那一小簇桃花，舞姬却幻化成桃花妖的模样。
赵云是被自己吓醒的，天刚刚亮，正堂处却传来声响。他起身去看，那梦里的罪魁祸首正坐在桌边喝茶。
“醒了？”罪魁祸首看见他，推了一摞红笺到他面前，“既然原因尚待查证，可我的工作不可荒废。这是今天要去相看的八字合姻。”
赵云一懵：“妖的修行还有这一关？”
“只是我需要。飞升神界位列仙班，没有机缘就需要功业。”诸葛亮起身就往门口走，赵云拿上那摞红笺跟上他。
“攒功业就是帮凡人牵红线。”
赵云看见诸葛亮颇熟练地将红线的一端标在一个青年身上，然后取了个簿子将对应该青年的那一张翻出。
“姻缘簿原来是真的存在？”赵云看见他动作，有些好奇，“是所有人的姻缘都被写在上面吗？”
“只是武陵这一片的凡人，兴许还有此地的山妖。”他合上姻缘簿，“走吧，他的姻缘在山中。”
“妖和人也能相恋？”
“为何不能？”他看了赵云一眼，“天宫的紫霞仙子不是说过吗？缘分嘛，上天安排的最大。”
赵云这一个月，每天跟着诸葛亮是桃源、山林、村落几处地跑遍，认认真真体会了一把寻常妖精鬼怪为成仙攒下功绩究竟有多么辛苦。诸葛亮难得开恩，说次日歇歇，他说的歇一歇也只是将相看八字合姻的工作给了赵云。
青丘那位狐族少主最近来了武陵。赵云接到韩信消息时，他还在武陵月老庙慢慢地背诸葛亮说的命盘安星口诀，逐个将红笺上的八字慢慢合算。
“紫微天机逆行旁，隔一阳武天同当。隔二必是廉贞地，空三复见紫微郎。”
“天府太阴与贪狼，巨门天相与天梁。七杀空三破军位，八星顺数细推详。”
韩信来到月老庙看见这么个情形，“子龙你这是打算抢月老的职务了？”赵云朝他报以无奈的笑，继续忙自个儿的业务了。门外飘来一阵酒香，韩信笑道：“狐狸来了。”
赵云停了笔，这工作没法做了。
5.
诸葛亮回月老庙时，赵云还在埋头看红笺，他身后二人一左一右地站着，俨然两大护法。诸葛亮有些戒备地退到庙门口，赵云正朝门口看，见是诸葛亮便向他介绍身后这二人，“西海白龙韩信和青丘狐族李白。”
“子龙，你在和谁说话？”韩信看见赵云对着门念叨他和李白的名字，怀疑自己这位好友魔怔了。赵云被韩信的问话问得一愣，便去瞧诸葛亮，诸葛亮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赵云想了想便装作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知二位的姻缘在何方？”
“我的么？”李白当真托着下巴，仔细在想，“若我真被谁俘获，不知天下多少女儿该伤心了。”韩信拍了拍他的肩：“狐狸放心，能让她们伤心的也该是我好吗？”
他这话说得有歧义，赵云没忍住笑，韩信反应过来，笑道：“我是说姑娘们更钟意我。”
李白说这里桃花开得甚好，要去摘了桃花酿酒，韩信便陪他去了。
赵云看着诸葛亮站在门口，而李白韩信却好像没看见他似的，从他旁边径直走过，不曾往旁边瞥一眼。诸葛亮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杵在原地有些愣神。赵云叹了口气，放下红笺起身去门口叫他，诸葛亮才回了神，模样看着十分失落。
“有时候我在想，我究竟是不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他说着还笑了笑，“或者说我只是阁下做的一个梦……”
“若一切是梦，我未免太过清醒。”赵云跨过门坎，望向远处正在桃林挑拣着桃花的两位友人。诸葛亮也朝那方去看，他摇了摇扇子：“你这两个朋友也很有意思，他们的姻缘居然搅和在了一起。”赵云转头去看他，他斜睨了赵云一眼：“怎么？你不信？”
“这……实在太过荒诞。”
“你看这一树的红布条，皆是青年男女祈求姻缘而挂上去的。”诸葛亮随手拈了一条，便化作一根红线缠绕在一对前来祈愿的年轻眷侣手上。见此情景诸葛亮却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赵云一脸狐疑，诸葛亮也难得耐着性子为他解释：“这一树的祈愿，真正能够达成的却少之又少。姻缘不像其他事，只可遇不可求，能应验的多半是些祈求意中人的。难得能遇上这种祈求长相厮守的眷侣，而彼此恰为姻缘簿上的命定之人。”
“如果我祈愿求意中人的话，先生是不是也能看见？”
“可以试试。”
最后依旧还是没有成功。红布条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化作红线缠绕在赵云的手上，而是稳稳地挂在桃树上，迎着风颇有些招摇。
诸葛亮朝赵云摇了摇头。赵云不死心地对着桃树再次许愿，诸葛亮用扇子敲了敲他合十的双手，“不必试了。或许……你的姻缘未曾被写上姻缘簿？”
他这话说得……赵云哑然失笑，“既然如此，那云便不奢求了。”
韩信捧了一捧桃花过来，问赵云有没有白酒。赵云指了指门上的牌匾，韩信看了一眼，不甚在意，“这里是月老庙又不是和尚庙，怎么会没酒？”
李白跟在他身后，听罢将腰间的葫芦取了下来，往桌上一搁，“这里有米吗？”
赵云摇头，去瞄诸葛亮，诸葛亮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李白转头去跟韩信说：“今天我来教教你化缘。”
这俩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在游戏人间这方面是真真切切地意气相投。
赵云走在韩信旁边，看见李白轻车熟路地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年轻姑娘见着李白的那一瞬间，脸上腾飞的红霞赛过枝头的桃花。李白朝她笑笑，言说讨一点米酿酒，那姑娘也乐得取了一点来。
李白别过那姑娘，朝韩信晃了晃姑娘为他打包好的一小袋米，得来韩信的一个白眼。韩信伸手去搭赵云的肩，“子龙咱们走，让这风流子再去敲下一个姑娘的门。”
“呵！”李白将这小袋米纳入乾坤袋里，“有条小白龙嫉妒了。”
韩信眼尖，看见了他的乾坤袋：“你不是说你没带乾坤袋吗？”
李白朝他无辜地眨眨眼，推称忘了。韩信没忍住伸手去召他的长枪，手中的桃花花瓣纷纷散落一地，李白看得直呼“花落了”。那边长枪挑来，李白赶紧挥剑闪避。
他们这番打斗着实精彩，从化缘的村落一直打到了月老庙，引来看客无数，有老人以为他俩是哪个村的佾生，问赵云能不能请这两人去他们村祭祀时助助兴。赵云笑着回绝了。
十里桃林枝头上的桃花被剑气斩得零零碎碎，初春之景活脱脱成了暮春的模样。韩信和李白打完这场后，在赵云面前站得老老实实的，赵云抬眼去瞥诸葛亮的神色。诸葛亮大概是气急，笑意吟吟地上下打量着这斩桃花的两人，眼底却生尽杀机。
“子龙……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儿冷。”说着，韩信还打了个冷战，李白好心朝他旁边靠了靠。诸葛亮冷哼了一声，抱臂往庙里走了。赵云慌忙跟上他，留下这两糟蹋桃花的主在原地面面相觑。
6.
当晚这两龙一狐是睡在月老庙里的。李白不知从哪里找来个碗，舀了溪水把米泡着，自信满满地说五个时辰后这米才算泡好。怕这一小碗米有什么闪失，特意轮了班来守。
赵云被排在了后半夜，说是韩信来叫醒他，结果他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时，韩信早就睡了过去。那不算是个好梦，可私心来想也不算坏……赵云看见诸葛亮站在庙宇门口，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他看见赵云醒了便强打起精神。
“你……”诸葛亮想了想，似乎不知从何开口，“刚刚有没有做什么梦？”
赵云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他接住舞姬递过的桃花，却惊觉自己站在桃花树下。一树红布条尽是有情人前来祈愿、还愿挂上去的，诸葛亮伸手摘了一条，红布条便化作一根红线连在在桃林比武的李白和韩信的手上。赵云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
“他们的姻缘当真搅和在了一起。”诸葛亮伸手扔了一条给赵云，“你呢？可有什么愿望？”
赵云却看见红布条落在他的手上便化作红线，另一端牵在诸葛亮的手里。
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月色如洗，将这桃源的溪水映照得可比天上银河，唯流水声能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赵云斟酌着开口：“我听说外方有位骑鲲的贤者，他能够从梦中看到过去与未来。先生放心的话，不如让我去问问。”
“也好。”诸葛亮站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赵云给韩信和李白留了口信，便连夜去了外方山。
他化了真身直腾云间，皓月与他为伴，照亮行云千里。远方一山如卧，正是此行目的——外方山。
赵云向外方山的这位贤者说明来意后，贤者依旧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撑起眼皮，告诉赵云：“我已在梦里见过他。”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又陷入了沉睡。赵云没明白，站在原地进退无措，贤者似乎知道他仍没走，叹了口气：“此事……天机不可泄露。你和他好自为之。”
说罢，他身旁的青年便起身送赵云离开。赵云尚未走远，遥遥地听见那青年的问话——
“求问贤者，若是一切如梦，人何时才能醒来？”
赵云掐了下自己的手，只身回了武陵。
李白酿的桃花酒已经封坛埋在了从庙前向西走三百步的桃树下。青丘的长老急传李白回去一趟，他朝赵云挥了挥手，约定百年后到武陵来挖这坛子酒。
韩信伸手拦他，指了指自己，“狐狸，那我呢？”
“你？”李白嗤笑，“你还需要我请吗？”
韩信伸手去搭李白的肩，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朗声为自己解释这“不请自来”一说：“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就不需要请了。”
李白拍开他的手，向赵云拜别，便走了。韩信急着去追李白，和赵云挥了挥手便化了真身遁入云雾中。
诸葛亮从庙内走了出来，看见了一个龙尾腾空钻进了云里，吓了一跳。赵云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先生别怕，是韩信。”
诸葛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摇着他的羽扇，却给了赵云一个隐晦不明的眼神，“你以后不必再留在武陵了”
“先生？”赵云错愕，“是贤者告诉你什么了吗？”
“听说北海事务繁忙，帝君在此游历已久，也该回去了。”
他话说得直白，赵云也只得离去。走了几步，赵云回身递给诸葛亮一个海螺，“若是先生有要事，可以唤我。”
7.
北海没什么大事，唯一称得上大事的还是件赵云的私事。
“龙”被魔君撩动了心思，要在魔界蝉食神界版图的计划里掺上一脚。赵云传讯给貂蝉后，便赶往魔界。“龙”已经被尊为魔君的上卿，他穿着那身由玄鸟羽毛制成的华服，坐在主位上，敬了赵云一杯，“子龙可助我成事？”
“依照魔君的性子，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赵云举杯，“望君三思。”
“龙”留给他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带他游历了魔君赐予他的住所。偌大的行宫囊括了整整一座山丘，“龙”站在山巅指着对面那座山林间露出的房顶，“那是曹公建的铜雀台，我以后会建一个更加华丽的。”
“异想天开。”赵云冷眼看他。
“龙”眯着眼去瞧赵云，“你这时倒唯唯诺诺起来。富贵险中求，这个险我冒定了！”他的属下禀报司马客卿有要事相商，“龙”挥手让人带路。赵云走在“龙”旁边，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等在山腰亭中的那位客卿却是赵云在外方山贤者那处见到的青年，赵云见是他愣了下神，却也没细想，光是“龙”的事就足够头疼。
希望貂蝉能够劝回“龙”吧，若劝不听……便罢。
赵云给诸葛亮的海螺至今也没有被吹响，武陵那边并未有什么异动。只是听说最近中原的几个部族有了大变动，蚩尤所率领的九黎有意进军中原，炎帝和黄帝形成了联盟，这两大势力将于中原展开一场大战。
韩信前段时间还传消息说黄帝招了西海的应龙去为他助力，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应龙去了，卖这位凡人的首领一个面子。
不知道武陵有没有被殃及？赵云转念一想，去了趟武陵。
8.
他到武陵时又是一年的“花潮”，只是今年的武陵人未赴花期，来到桃林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去年李白前去讨米的姑娘，今年却嫁作他人妇。赵云上前去拦住她，她迟疑了会儿才舒展开眉头，总归是认出了赵云来。赵云见状，问她这当下是何等现状。
她回答的信息极碎，赵云琢磨了下分析了两条出来：涿鹿离武陵太近……月老庙的神迹显示可以让村里的老弱妇孺去避一避……
月老庙的神迹？诸葛亮？
赵云跟上这支全是老弱妇孺的队伍，果然在溪水的尽头看见了一年不见的人。
见到赵云，诸葛亮颇有些意外，他的深感意外也只是摇扇子的频率快了些。他看着赵云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先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处之坦然倒惹得赵云心急，“你这算是在篡改凡人的生死！”
“噢？”诸葛亮来了兴致，“如果这算是有违天命的话，那之前的村民又算是什么呢？”
“那是天意！”
“天意如此？那苍天未免太过不公。”诸葛亮冷笑，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赵云见他如此，大概是不知天谴之重，强压着心底的无名火来替他解释解释：“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有位人间的恋人，她私自改变了那个凡人的命运，于是上天降下罪责让她的恋人将她遗忘，饱受轮回之苦。”
“那又如何？难道就放任我亲眼看着长大，来我的庙宇祈求姻缘，然后成家立业的百姓陷于战乱之苦？”诸葛亮显然没听进去赵云的话，或者说就算听进去了，他也依旧选择无动于衷。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若真出了事，就由我担着。”
赵云负手便往回走，走到庙门口时，突然记起去年李白念叨的“西行三百步”。真是着了魔了……赵云心念一动，传音韩信三日后到北海替他送一件物什到武陵。
赵云化了真身，直直回了北海，同龟丞相说了要闭关便游去了禁地。
世间曾有人问用最锋利的矛去刺最坚固的盾会是什么后果，卖这矛与盾的人答不上来，赵云今日却有了答案。龙的爪子锋利无比，似鹰却削铁如泥；龙鳞为制作盔甲最好的材料，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用龙爪去刺龙鳞，可破？
他那惯于撕裂凶兽的爪子，如今却对着自己心口处最坚硬的鳞片一划，鳞片上却连个划痕都没有。不可直接划下，便只有剜出。赵云心一横，去寻龙鳞之间的缝隙。龙鳞排得齐整，他心口处的更是格外坚硬些，他咬着牙关用爪尖的尖钩去撬大缝隙，鳞片相互挤压直往血肉里刺。他钩得太深，爪子直接划到了鳞片下的皮肉，钻心的疼痛使得他下意识地往回一缩爪，然后又试探着将尖爪往缝隙里探，割断了鳞片之间连着的那层表皮。
这只是第一步。赵云感受到鳞片下心脏的跳动，隔着他轻易便能刺穿的血肉，藏在他坚硬的鳞甲之下。他的爪子因为疼痛直发抖，赵云从那一小块被撬起来的龙鳞处，一道划过去，切断了鳞片与真皮相连的细小筋脉。这块龙鳞未曾完全脱落，还与其他几片相连，赵云颤了爪子又去撬其他几块间的缝隙。
他近处的海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腥味，恐怕不小心又划出了个口子。他想撬出的那一块龙鳞被剜出，掉在密室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赵云连化人形的力气也没有，蜷在海底好似没了生气。
龟丞相传来音讯，说韩信到了北海。赵云休养了两天也生出一点气力，闭着眼睛用爪子去够那块龙鳞。他苍白着一张脸，将心口处最坚硬的那块龙鳞交到韩信手里，证实了矛终将更胜一筹。也许是盾不攻自破吧，谁又知道呢？
“今日便送去武陵。”他看着韩信的身影都有些模糊，眼前直发黑，韩信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推开，“别管我，你先去武陵！”说罢，赵云便昏了过去。
赵云恢复意识的时候，却身在桃林之中。一个穿青衣的美貌姑娘站在庙前的桃树下，她沿着溪水漫步，可溪水却朝源头流去，河床一寸一寸地裸露出来。十里桃花一夕之间尽数枯萎，漫天的花瓣皆作土色，零落成泥。那姑娘掬了一捧源泉的水，泉眼瞬间干涸。
赵云见她还要往桃花源的入口里走，顾不上多想，直往那姑娘面前拦。那姑娘好似没看见他还有那个洞口，转了几圈便腾云走了。可赵云却觉得此地愈发燥热，他抬头往天上一看，天边竟然隐隐泛起了火红的光，将云都烧红了几分。一团火直冲冲地往桃林而来，赵云来不及招水来挡，火星溅在干枯的桃树上，片刻便兴起了大火。只有月老庙前的那棵桃树还是生机盎然的样子，诸葛亮坐在那棵桃树上，升起一个结界来抵御天火。
他显然是在强撑，从四周烧过来的山火比天火更胜，他仅仅能够保护庙前桃树树冠遮挡的那一部分，有些飘在结界外的红布条顷刻间就被大火吞蚀。赵云挥手去招水，却得不到任何的反应。诸葛亮在那方却是硬撑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的白袍被大火烫焦了一个边，脸上被扬起的尘灰抹了个黑印，他居然还有闲心取来一坛酒？
他提着这坛子酒笑了一下，指尖捏了一个法诀，桃树下的这块地便多了一个土坑。那坛酒被他埋入土里，他颇为留恋地看了眼填埋的新土，便任大火吞蚀了他的身影。
这片被天火洗劫的桃林满目疮痍，赵云走到诸葛亮最后站的地方，那里却留下一朵桃花。桃花娇娇弱弱的，在这片灰烬上颜色亮得扎眼。他挪开那朵桃花，屈指去挖这个被填上的土坑，那坛子酒隔着土没受到天火的戕害。赵云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揭开封酒的黄泥，一股桃花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拾了花，提上酒，沿着裸露的河床走到水源处，不见记忆里的山洞，地上却有东西发着光，是一颗小夜明珠。
“你想救他吗？”
赵云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转过身，来者赫然是外方山贤者座下的青年。那青年把玩着一个小药瓶，又问了他一遍。
“你要我怎么做？”
“喝了它。”青年将小药瓶递给他，赵云不假思索地接过，一饮而尽，青年见他动作勾了勾唇角，“然后做一个美梦。”
那个莫名出现的青年又莫名消失。一切归于黑暗之中，只有颗小夜明珠在这无边的黑暗里自顾自地发着光。赵云有些困意，化了真身蜷成一团挡住光亮，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小夜明珠的光已黯淡了些。一只蝴蝶泛着柔光，在黑暗中翩翩而至，落到了赵云的指尖。
“你该醒了。”
9.
赵云睁开眼，他仍身在北海龙宫的密室。
韩信的传讯一刻不停地从海螺里往外蹿，赵云动了动手指，给他回了消息：醒了，有事吗？
赵云还在听龟丞相汇报他陷入沉睡的这四十九年内北海大大小小的事，接到消息的白龙帝君已直接从西海飞了过来，看见赵云，上来就捶了一下他的肩。赵云没设防，一下往后退了几步，韩信又赶紧去扶他。
龟丞相捋了把胡须，“白龙帝君，老臣知道帝君醒了您很激动。但帝君昏睡多年，您二位不如坐下慢慢叙谈？”他命侍从去北海龙宫的侧厅备了座，引两位帝君前往。
见龟丞相退出了侧厅，赵云试探着问韩信有关武陵的事。韩信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还真说了一件大事。
他说，武陵有个桃花妖不知怎么触了天怒，旱神女魃在武陵久驻，此地旱云千里，滴水不降，民不聊生。
“那个旱神女魃是不是个穿青衣的姑娘？”
“你才醒来多久就已经听说过她。”韩信讶然，“她是黄帝的女儿……”谈及黄帝，韩信却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赵云听罢，便要走。韩信见他这模样，活脱脱是要和人拼命，伸手去拽他。
“赵子龙！不要再和黄帝扯上关系！更别和天命作对！”
“我只是想去看看李白酿的桃花酒。”
韩信一晃神，赵云趁机挣开他的桎梏，出了北海。
真有意思，每次他到武陵都能赶上武陵的“花潮”。武陵周遭皆为皲裂的土地，唯有十里桃林尚见春意，甚至反常地结出果实。赵云穿过前来摘果的人海，在月老庙前绿意盎然的桃树下看到了他想见的人。
诸葛亮惨白着一张脸，还在用精气强催桃林里的桃树结果。赵云走进他薄得可怜的结界，诸葛亮仍没看他一眼。
“先生！你这样也不过是救他们一时，他们最终还是会死。”
“我说过，有事我担着。”他仍专心致志地向整个桃林输送他的精气，“护佑一方百姓是我职责所在。”
“你的职责只是为他们牵姻缘而已，哪有什么护佑之责？”赵云气急，便要制止他。
“护佑苍生便是己任，尽我所能罢了。”诸葛亮向旁躲开了赵云的手。
“好！”赵云气急，倒笑了出来，“既然先生护不了一世，那便由我来！”他召来龙枪，提枪便腾了云，在一个高地终于看见了梦中曾见过的旱神女魃。这位女神正伸手去捧水洼里挣扎的鱼，经她一碰，水洼里的积水顷刻蒸发殆尽，她看着鱼在手里没了动弹，露出了苦笑。赵云于心不忍，见状便收了龙枪，停在她面前，“帝姬，回到你赤水以北的住家去吧。”她自知惭愧，迅速向赤水的方向跑去。
赵云见她离开，便化了真身窜入云间，引积雨云来此处汇聚，施下一场大雨。武陵人的欢呼穿透了云间，他从云团中探出龙首，抬眼去望，桃林的人群未散，在雨中载歌载舞，这场景同五十年前他初到武陵时一样。
他化了人形，越过人海便向月老庙走。有个老妪拄着拐，颤颤巍巍地牵着个孩子停在赵云跟前，“神君，是您布下的这场雨吗？”赵云没敢答话，不知自己的身份怎么被人识破。那老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老身待字闺中时，神君曾到老身家化缘。涿鹿之战时，老身来此避难，也曾见过仙君一面。这半百年过去，神君还是当年的模样，而老身却从姑娘成了祖母。”说到当日，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也生出了些光彩。
赵云记起了那年春日人比花娇的姑娘，也被勾起些遐思，“这都半百年过去了……阴雨湿冷，姑娘早些回家避雨吧。”他虚扶了一把花白头发的“姑娘”，错身入了人潮。
诸葛亮等在桃树下，脸色依旧惨白，看见赵云走过来，他别开脸，生硬地吐露出“多谢”两个字。赵云看他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忍心责怪，只是问他为何不用海螺传讯。诸葛亮将海螺拿了出来，“我试过，可是没有回音。后来打听才知道，北海的苍龙帝君入了梦中秘境。”
赵云有点不太好意思，想到托韩信转交的东西，便问诸葛亮：“我托人送给先生的鳞甲，先生为何不用？”
“噢？这个么？”诸葛亮闭着眼睛想了想，“司马懿说有个方子能救你出秘境，需要你的鳞片，我便给他了。”
司马懿？赵云忍不住反复念叨这个名字，“龙”的会客亭中见到的人似乎被称作“司马客卿”……这人他在贤者处见过，在“龙”的别院见过，甚至在梦里都见过。此人种种行为的目的，皆指向赵云的这场长眠。
他来不及细想，诸葛亮越过他又强撑出一片结界罩在桃林上。初春时节，却突然置身于暑气之中。赵云抬头往上看，在一片乌云之中有一处泛着红光，宛如乌铁被火灼烧般。
“先生！让百姓快离开！”
诸葛亮闻言，已前去疏散人群。空中却扑出一团火直冲冲砸向桃林，来势之迅猛，赵云来不及招水来扑灭，诸葛亮见结界挡不住直接扑了上去接下这团天火。他是草木精华结成的妖，先前苦撑了桃源整个荒年，如今硬捱这一下还有气力作神迹号令百姓离开桃林。赵云招来无根水抵御天火的降临，诸葛亮感知到最后一个人类离开了桃林，朝赵云点了点头。
赵云升起结界，去探他的伤势，却只有微弱的灵力在诸葛亮体内流转。这桃花妖明明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却还要咬牙硬撑着，妄图对抗天谴。
“先生休息吧，有我在。”
诸葛亮却摇了摇头，“武陵百姓尚安，可桃源百姓如今的安危仍在我身。此事与你无关……适才多谢相助。”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要赵云离开。赵云气急，将他拽到月老庙前的这棵桃树下，诸葛亮强撑不住靠在桃树上，却也直直地盯着赵云，不肯松口。
“先生休息吧。”赵云转过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已经帮了先生一次，是先生的共犯。烦请先生快些休整，好与我共度此劫。五十年后，太白的桃花酒酿成，还请先生前来共饮。”
“好。既许东风为期，当赴桃花之约……”赵云回头去看，诸葛亮已消失不见，满树的绿叶间却萌生出粉红的花苞，顷刻绽放，如云似霞，比之天边的火光更艳。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桃花花瓣，长枪召来，直杀向苍天。
10.
诸葛亮醒来的时候，没有想象中逼人的热浪袭来。桃林中传来歌声，又是一年“花潮”么？是梦还是现实？
他从桃树上跃下，走近前来踏青的人群，随手拦住了个人。
“敢问公子，现在可是‘花潮’？”
“阁下怎么还称这‘二月二’为‘花潮’，如今都改称‘青龙节’了。”
“青龙节？”诸葛亮一愣，青龙是指赵云吗？
“三十年前大旱，北海苍龙不顾天意在二月二时私自降雨。凡人为了表示感谢，这天就改称青龙节。”
“三十年……那此地可曾发生过大火？”
“大火？”那人仰头喝了一口酒，“大火烧了这片桃林七天七夜，里面的桃树却毫发无损，令人啧啧称奇啊。”他说罢也没管诸葛亮，晃晃悠悠地醉倒在一棵桃树下。
青鸟飞到诸葛亮身旁的桃枝上，衔来天宫的信物。天宫认为他此番得经天火历练，却全身而退，可飞升神界。
飞升神界……诸葛亮伸手接了天宫的信物，却没有随青鸟来使一道前往天宫。
他有话想要问一问外方山的贤者——
“求问贤者，若苍天公允，为何予世人爱恨痴缠？”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彼出于是，是亦因彼。”
诸葛亮持着天宫的信物前去任职，天帝命他管理世间姻缘，他终于有权去翻阅完整的姻缘簿。
整个姻缘簿记载了三界的爱恨痴缠，唯独没有他和赵云的，留着无名无姓的空白行对应着页数。这“没有”不就是一种变相的“有”吗？
他翻到没有名姓对应的那页，还是姻缘簿惯有的格式，只是隐去了名姓。他们之间的纠葛未写在册，一行批语在整页空白上格外扎眼——情非泛泛，不可善终。
他莫名想笑，却对着姻缘簿扯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到头来，前尘往事不过是天命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求问贤者，若为情天孽海，何解？”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听说光明海的女主人善用潮汐之术，有一个古老的法阵名为漩涡之门，借助潮汐的力量能传送到自己想到达的地方。诸葛亮在姻缘簿上看见了她与光明海故主的往事，还有位故人的名字在其中显现。
司马懿……有什么被他忽视了的东西清晰起来：江郡的女孩、赵云的长眠、魔界的军师……这场神魔之战，他不能置身事外，战事之后，一切终会明了。
他合上姻缘簿，前往光明海去拜访这位女主人。
“天宫式微，魔君不日便举兵南下。”
“夫人帮在下一个小忙，在下帮夫人请君入瓮，如何？”
那一身缟素的女主人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从南山捉到了入梦之灵伯奇，借由漩涡之门回到了从前的梦里——
他伸手扔了一条祈愿用的红布条给赵云，“你呢？可有什么愿望？”那红布条落在赵云的手上便化作红线，另一端牵在诸葛亮的手里。他拿捏剪刀的手指有些发颤，这根线是由上天安排系上的，明明坚韧如蒲苇，却能用一把剪刀剪断。断了的姻缘……便不可再连。
“情非泛泛，不可善终。”姻缘簿上白纸黑字留下了这么句批语，早在赵云求签时便已经注定的结局“遇人之不淑矣”，为何不断？不过是喝不到二十年后李白酿成的桃花酒罢了。
他听见剪刀“咔嚓”一声。
一只蝴蝶翩翩飞来，停在了他的指尖。
“你该醒了。”
12.
赵云睁开眼，他身在北海龙宫的密室。
韩信的传讯一刻不停地从海螺里往外蹿，赵云动了动手指，给他回了消息：醒了，有事吗？
赵云还在听龟丞相汇报他陷入沉睡的这五十年内北海大大小小的事，接到消息的白龙帝君已直接从西海飞了过来，看见他的那一刻眼圈居然红了。龟丞相像是早有准备，已经空出侧厅供韩信与他叙旧。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场大火。”
“不是做梦，武陵一场天火烧了七天七夜。”韩信仍对他到武陵见到的赵云惨烈模样心有余悸，闻言急火直往蹿，“赵子龙你是真有胆识，天火也敢硬抗，当真以为龙鳞就水火不侵？”
赵云自觉理亏，试探着问他武陵的事。听罢，韩信更是怒极：“武陵究竟有什么好？就为了狐狸的一坛酒，让你又送心头鳞，又抗天火，最后白白便宜了个桃花妖得道飞升。”说到此处，他唤来仆从上酒，一坛琼浆径直被他灌入喉，他晃了晃酒坛，又喝了一口，直到坛底酒液晃荡一两声，他才借着一点醉意接着说，“狐狸都不在了，你护着那坛酒又有什么用？”
赵云被这个消息砸得发懵，半晌才组织起语言，“李白他怎么了？”
“我做错了一件事……任黄帝带去了应龙。“韩信的声音却沙哑了些，”青丘毁于应龙兴起的水灾，整个狐族……亡族。”
侧厅陷入了沉默，赵云盯着韩信抓酒坛的手有些出神，“以李白之能，肯定还活在世上。”
“狐狸当然活着，他只是……不愿见我。”
“我记得我曾去过武陵的桃源秘境，如果他真要隐世，唯此间合适。”
赵云向他挥别，出了北海便化真身直飞武陵。他到的时候，赶上武陵人在过青龙节，男女老少趁着初春时节踏青。他分明记得从前的这天是被称作“花潮”。
未曾多想，赵云沿着记忆里去向桃源的路寻去。他逆着溪水水流的方向走，记忆里溪水的尽头便是桃源入口所在。他站在源泉处，只看见一座小山丘，泉水边有颗圆珠折射出水光，他拨开草丛，拾起圆珠放在手中把玩，生出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颗小夜明珠做比较，圆珠与小夜明珠同等大小，也难怪把玩着这般熟悉。
他在山丘附近转了半晌，依旧没有寻到记忆里的桃源入口。
大概只是一场梦吧。
韩信还等在龙宫的侧厅，见他回来，便问他结果如何。赵云见他满目期冀，却只能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做的梦罢了。”
“我记得武陵来的桃花妖任了天宫的月老，秘境真假他应当知晓。”
韩信说得在理，赵云次日便提了北海特有的黑珍珠上了神界的九重天，去会一会新任的月老。
白发、执扇、眉间一点桃花纹，赵云瞧着他眼熟，却始终在记忆里找不出这么一号人物。那桃花妖轻咳了一声，赵云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许久有些失礼，低头道：“抱歉……只是我似乎曾见过仙君。”这位新任“月老”职务的桃花妖被人称一声“武陵仙君”，他这样称呼让桃花妖很是受用。
武陵仙君摇了摇羽扇，嗤笑道：“帝君记错了，你我素昧平生，何曾见过？”
赵云窘然，却仍记着来此的目的，从侍从手中拿过礼物，递给武陵仙君。武陵仙君伸手来接，赵云便问他可否知道武陵的桃花源。武陵仙君想了想，却只朝赵云摇头。
“在下未曾见过桃花源，倒是前日回去从桃树下挖出一坛酒。”他拿出一个酒坛，上面还有李白的题诗，“既然狐族少主不在，他的酒便托他的故友保管吧。”
赵云提了酒回北海。李白为了在酒坛上题诗，将字写得小得过分，韩信为了辨出内容，整张脸直往酒坛上凑。最后还是由龟丞相眯着一双老眼，逐个逐个地将字给誊下来。
李白这首诗也没写什么，无非是借诗记记事抒抒情——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FIN-
故事背景参考：武陵仙君背景故事、《桃花源记》、涿鹿之战
灵感来源：诸葛亮·武陵仙君台词、旧版貂蝉原皮台词
引用诗文：《诗经·周南·桃夭》、庄周《南华经·齐物论》、庄周《南华经·秋水》、李白《山中问答》、发初覆额《空花集·忆王孙》。
二月二：龙抬头，农历二月初二，俗称青龙节，传说是龙抬头的日子，它是我国农村的一个传统节日，在晋南一些地方被称作“花潮”。人们携带酒肴，来到郊外，选地围坐，亦歌亦舞。
“遇人之不淑矣”：月老灵签第35签签诗，下，意为“今之所逢遇耶。伊人是害人之人也。明知不可交。宜速止之。另择佳偶去可也。”。
命盘安星口诀：命盘是指紫微命盘，十四颗主星分别坐落在命盘的命宫、姻缘宫、财帛宫等位置。
外方：嵩山的古称。用在此处，是因为庄周鼠年限定皮肤为“玄嵩”。
应龙：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
旱神女魃：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
漩涡之门：王者荣耀中大乔的四技能。
入梦之灵：《唐六典》记载“伯奇食梦”的歌谣，但中国古籍并未有关于“食梦貘”的详细记载，学者猜测是《山海经·西山经》中“兽多猛豹”的误传。
云亮这一对简直是我的卡文之源。这篇写得长了些，主要是因为它算是过渡的篇章，上承“吕蝉”的《说余梦》，下接“龙信狐白”的《忘川》。鉴于我个人对武陵仙君背景故事的加工，融合了《桃花源记》还有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一不小心就超了预定的6K字……
下一篇更新：【百结志 ‖ 龙信狐白】忘川·序
